第1章

已经入了深冬 梁京这几日连天大雪 盖得四下白茫茫的一片 北风也是徘徊呼啸 白日黑夜没个停的时候。位处京门城郊的老旧庄子久未修缮 立在暗压压的晦暝浓云下 仿若一座随时会坍塌倒下的雪山。

现正是午时 这片地界的天上却见不到半点太阳的影子 只有成群的浑黑老鸦飞绕盘旋 间或一声连着一声地哑哑低鸣 叫冷清的地方更显出几分萧条来。

“我那位三嫂就住在这里?”卫信驾在马上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 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半掩在斗笠下 神色不明地抬了抬下巴。

身后的仆从忙应了一声 “是 听说三夫人被送到此处静养已经有三个来月了。京里头传信来 让咱们进城的时候顺路接了人回去 府里也就不必再另派人来走一趟了。”

卫信也不下马 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蓑衣 又揭了头上的斗笠 冷笑一声 “我虽不在京里 却也是知道的 我这三嫂是个厉害人物 不但闹得家宅不宁 前回还害得母亲九死一生险些丧命。这样不孝不悌的人 就该早赶出家门才是 还接回去做什么?我三哥就如此好性儿 这种女人也容得下?”

卫信对那所谓的三嫂没有一丝的好感。

他是安国公府的庶出 一直住在青州祖地。生母早逝 卫家子嗣众多 父兄皆不怎么在意他这个人 这两年唯独年轻的继母秦夫人心中记挂 时常通信 问他冷暖。在卫信看来 那位素未谋面的秦夫人不是亲母 却胜似亲母。

是以 知晓过三嫂沈氏对秦夫人做过的那些行径 卫信心头是止不住地厌恶。

仆从下了马来 干笑了回说:“这是圣上下旨做的媒 三爷如何做得了主 且京里的来信里有提过 接三夫人回去是夫人的意思。夫人说 一家子没有解不得的仇怨 往日的事也就不多追究了。再加上临近年关 夫人也想好好过个团圆年 若缺了三夫人反而不美了。”

卫信听罢 更觉秦夫人心善仁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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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沈氏比起来 当真一个天一个地。无怪能叫他那一贯风流凉薄的父亲珍重爱护的。

他这样想 眯起眼来 面上自然而然地更多了几分对沈氏三嫂的不快。

主仆两人正说话 庄子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从门里头探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来。

那老头往卫信身上看了一眼 立时堆起了笑 一边说话一边忙上前去打躬 “这位便是打青州回来的六爷吧 六爷 快往里请 老奴这就去告知三夫人……”

卫信动也不动 只皱眉不说话 还是仆从拉住那老头儿 笑着好声好言地说道:“老丈 咱们就不往庄子里去了 你只管快请了三夫人出来 雪天路不好走 若再耽误 今儿怕是进不得内城去了。”

那老头儿忙应了好 扭头急匆匆地传话去了。

想是里头早有准备 也没叫他们久等 不多时 便有辆马车从后头使了出来 那马车三马拖驾 华盖大厢 刻有明王府的标志 马车两侧还有八人轻骑 随行护卫 一副大家士族出行的做派。

卫信不禁冷声说道:“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倒是快活。”

仆从:“三夫人毕竟是明王府的表小姐 老王妃与裕和郡主最是爱疼的 怕城外头不安全 叫人来守卫也是人之常情。”

卫信越发不屑:“咱们家这是娶了个祖宗回来。”

这话仆从不敢应答。

三驾马车在距离卫信一行人一丈来远的地方停下 从里面跳钻出个唇红齿白脸溜圆的小丫头 她笑吟吟地向骑在马上的卫信做了个礼 声音清脆 “问六爷好 你们一路辛苦 想是还没用午饭呢 这是我们叫庄子里厨房一早煮的热汤饼子 请六爷和几位哥哥凑合用了 暖暖身子吧。”说完话 便从马车的横板内里拖下来一个斗大的漆红食盒 往前头递了过去。

卫信居高临下 没叫人去接 他冷冷地看了那丫头一眼 又目光犀利地游移到马车上 似乎想透过车壁上的厚木头看看那位沈三嫂的庐山真面目 只可惜马车围得密不透风 窗门合得严严实实 叫他半分也窥探不到。

阴沟里的人 果然就是见不得光的。

卫信嗤笑一声 扬声吩咐其他人:“出发。”

马蹄扬起碎雪 荷珠被忽视了个彻底 她举着食盒站在原地 动作颇有几分尴尬滑稽 眼见卫信等人已经驾马走远了 她也挂不住笑了 拉下脸来跺跺脚 赶忙叫车夫追上去。

“小姐你没看见他那张臭脸 不过就是个养在外头的 甫一回京就还扬摆起来了 好心给他们送吃食 竟使脸色给咱们看 什么人呐!”

荷珠搓了搓手 伸长胳膊在炉子边烤火 口里气冲冲的。

坐在另一侧做绣活儿的竹珍皱起眉头 面上是和她截然相反的忧心忡忡 “他这样的身份才回来都敢给咱们摆脸 这要回了府里 那些扒高踩低的人精怕是更不得了了。小姐 我担心……”

竹珍欲言又止 看向马车里的另一人。

那女子至多也就十七八的年纪 对方身上罩了一件蓝白的素色披风 长发松松半绾斜插了两只海棠流苏钗 做的是未出阁女儿家的装扮 她正倚坐在软枕上看书 听见竹珍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 显出略带婴儿肥的脸颊来。

“怎么了?”沈云西刚才沉浸在话本子里 并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两个女婢便又重复了一遍。

竹珍忍不住说:“小姐当真是变了不少。”

她们这位主家小姐表面柔弱和婉 叫人亲近 实则心气极高 成亲之后性格又变得偏激 若换了从前 这卫六公子敢如此无礼 只怕心里早就恼得不行 如何还能面色如常 安稳地坐得住。

芯子都换了 人自然变了。沈云西在心里小声嘀咕。她本就不是原主 做不了原主以前的举止言行 也做不来 若刻意去装样 反而更显得古怪 要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可不是一般人。

原主和她一个名姓 叫沈云西 更巧的是 连小名儿也和她一样叫朝朝。

但和沈云西身在末世野蛮生长不同 这个时代生机勃勃 原主也是锦绣珠玉里养出来的真正的天之娇女。其母元瑚归是明王府的郡主 为国殉职的忠臣之后 地位超然 深受皇恩 其父沈万川官拜礼部侍郎 仕途一片坦荡 一家子全是权贵氏族。

原主不但家世出身好 也以高标准要求自己 无论学识还是为人处世 她样样都要做到最佳 年纪轻轻学问已是一等 有梁京第一才女的美称。

再加上她自小便与宫里的太子表哥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 情投意合 是众所周知的未来太子妃甚至于未来皇后 前些年可谓是风头无俩。

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 原主该在十七岁的时候入宫 而后经历一系列的蜕变成长 从太子妃做到皇后再到太后 长寿至百岁。

但女主重生了 一切便彻底不同。

是的 女主 这是个由小说衍生而成的世界。

这个世界真正的女主角是原主的表姐秦兰月 也是前头卫信和仆从谈论的母亲秦夫人。

小说的主要内容是这样的:上一世女主角秦兰月对安国公府的三公子卫邵痴情错付 她怀着一腔孤勇 顶着诸多骂名 不折手段追逐在这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身边 生生蹉跎了最好的年华 却到死也没换来那个人哪怕一星半点的怜惜。

一朝得天庇佑 女主重生归来 大彻大悟 她一改往日的恋爱脑做派 对卫邵变得疏淡起来 不想在这无意间竟引起了卫邵的父亲安国公卫智春的注意。

和卫邵不同 安国公卫智春是个风流恣肆的 百花丛中 处处留情 乃是京中有名的花心多情种子。

秦兰月对这种人原是很看不上眼 但当这个滥情人独独对她偏爱的时候 这种特殊的对待让她成了特殊的存在 秦兰月还是沦陷了。

一方面她确实对安国公卫智春动了心 一方面也是出于对卫邵的某种报复心理。

她不顾亲人的反对 决然嫁进了安国公府 成了卫邵的继母。

还一不做二不休 心血来潮 在一场宴会上故意下药 把自己的死对头和卫邵生生凑成了一对。以期让这对渣男贱女互相消化 双向折磨 造福世人。

原主就是这个死对头。

被设计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与心上人太子表哥心生怨怼 到手的太子妃之位飞了 成为笑柄不说 还要和死对头做婆媳 原主这十几年顺风顺水 一栽就是这样一个大跟头 她心里的崩溃可想而知。

原主大受刺激 她知道一切都是秦兰月的手笔 憋了一口气处处针对女主 但因为没有实证 被女主秦兰月反咬一口 说她污蔑人。

每每与女主交锋 原主无不是惨败而归 非但没落得一星半点的好处 反而惹上一身的麻烦 陷入诸多流言风波里。

一而再再而三的 梁京里的人提起原主 只说她如何当面是人背后做鬼 内里如何两面三刀不仁不孝 再也没人记得当初那个惊艳梁京的才女了。

三个月前卫老夫人庆六十大寿 当天 原主看着秦兰月坐在高堂上那张春风得意的脸 听着对方明里暗里的“打趣” 心态彻底崩了 心中涌起一股恶气 当着众多亲族长辈和来往宾客的面 冲上前去扬手就给秦兰月一巴掌 末了 指手便骂。

从前克己复礼的人 而今口不择言 状若疯癫 直把满堂宾客看得目瞪口呆。

骂完之后 拔了簪子就要和秦兰月同归于尽 闹了好大一场。

因此被送到这处庄子里静养。

原主郁结于心 在庄子里惹了风寒也没想着好好治 几天前又发了一场大热 到底还是没熬过去 这才有了后面沈云西穿过来的事。

..

沈云西侧卧在软枕上 支起头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原主的记忆 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原书的剧情。

她穿的这本小说写到原主病逝的时候正赶上末世降临 理所当然地太监了 并没有结局 后面的发展如何她也不得而知。

她到现在还能记得大半剧情 还是得亏了原主和她同名同姓 这才让她印象深刻。

沈云西半晌没有吭声。

竹珍见她一脸沉思 只当她是想起安国公府里的秦夫人又犯犟性子了 拉住她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说:

“我知道小姐心里苦 受多了委屈 可又有什么办法 那秦表小姐如今是你婆母 身份上天然压你这个做儿媳的一头 国公爷又稀罕她 人两口子一条心 在这国公府当家作主 您能讨得了什么好处?你听奴婢一句劝 这次回去以后咱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别再去理会她了行不行?”

沈云西把话本子合上 点头:“行。”

竹珍不想她答应得如此干脆 先是一愣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笑说:“这就对了。”

沈云西也笑 当日原主和卫邵被女主秦兰月设计睡在一张榻上 大庭广众之下被正捉在场 两人清白尽毁 外头传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后来原主又急又气地找到她心心念念的太子表哥 想要解释自己与卫邵并无肌肤相亲 但叫她没想到的是 东宫里的太子听闻之后非但没有谅解 反而认定了她和卫邵早就暗通款曲 私相往来 气急败坏地对原主说尽了难听的话。

不仅如此 他还亲自向皇帝请赐婚圣旨 把原主和卫邵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美名其曰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便是为什么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原主也好竹珍荷珠也好 都从来没提过和离。

盖是因为皇帝下的婚旨 想要和离也得要皇帝的旨意。但庆明帝显然不可能自打脸皮。

原主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除了秦兰月推波 太子也“功不可没”。

若非太子在后头张扬其事 又是请赐婚又是极尽挖苦 原主的心态不会崩成这样 也不至于不计后果地在婚宴上闹起来 弄得声名尽毁 一败涂地。

沈云西心里明白得很 除非她自己诈死跑掉 不然是离不开卫家的。

而且……她也没想离开。这个时代一个人在外 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

定了定心思 沈云西把诸多念头抛之脑后。她见荷珠还垮着脸 便将没送出去的食盒递给她说道:“别生气了。他不乐意要就算了 咱们留着自己用 一会儿路上歇脚 你下马车去当着他的面吃喝个痛快 气死他。”

她语气轻平得如同一条平直的线 实在没含什么感情起伏 荷珠这几月其实已经习惯了她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但此刻看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着小诡计 还是忍不住前俯后仰地笑出声来。

“小姐 你越发促狭了。”

笑过之后 她记在心里 半路上车队停下休息 果然和竹珍拎了食盒去外头。

青州自梁京有大半个月的路程 又因冬日大雪 路上拖拖拉拉的 卫信差不多走了一个月。他这一路上吃不好睡不好 很受了些苦 见到荷珠她们吃香的喝辣的 脸果然更臭得不行。荷珠这才舒服了不少。

吃了东西接着赶路 雪又下得大了些 马车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赶马的车夫在外头吆呼半天 也不见有什么进程。好在他们本就在梁京地界 在雪地里拉拉扯扯半天 终于还是赶在亥时前入了内城。

本朝没有宵禁 夜里的皇都灯烛荧煌 长街大巷被照得恍若白昼 和荒凉的末世、少有人至的城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越往西城内走 房瓴也越见气派 入目一片清堂瓦舍 全是深宅大院。

沈云西撩起帘子 半伏在车窗沿上 目不暇接 一路上火腾腾的人气和热闹 让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来 将两颊晕染得绯红。

她在末世里活了六年 还没今天这一天见到的人多。

在沈云西入神的时候 车队到了安国公府门前。

安国公府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作为京里一等一的皇亲贵族 宅门自然也与别处不同 门前高阶 顶上飞檐 处处彰显百年世家的底气 就连正门不远处的角门也是红漆铜锁气派得很。

这会儿角门边挂吊的两只硕大的灯笼 在风中打着旋儿 光影流动里站了七八个小厮婆子正支着眼眺望 他们这边的车马方一停下 有眼见的赶忙上前来问好和搬运行李。

“六爷可算是到了 可叫家里头的人好等 夫人和老爷念了一天 还以为今儿回不来了呢。”当头的仆妇穿的青绒褂子 笑声连连地迎上来 话里话外表述的都是秦夫人的关怀。

卫信听罢 跃然下马 被冻得发木的脸上不由地露出笑 他问:“这个时辰 母亲和父亲该是歇了吧?”

“是 老爷下午和武安侯吃了回酒 乏困得很 夫人月份大了 捱不得夜 天擦黑就歇了 但也再三叮嘱奴婢们要仔细守着门等六爷回来 万万不得怠慢的。”

仆妇一面回话 一面殷勤地请他往里走 “住的地方早拾掇好了 厨房热水汤饭都温在灶上呢 六爷鞍马劳倦 今夜就好好休整 明日府里再为您接风洗尘。”

仆妇说完话扭过身却见卫信立在阶下不动 少年人那双黑黢黢又有神的眼正往最后面的马车瞧。仆妇先是疑惑 待看到那上头下来的人 这才装作恍然的一拍手 哎哟起来 “看我这记性 怎么把三夫人给忘了!”

她乔模乔样地扇了扇自己的脸 目光在沈云西身上打了急转儿 诧异非常。

昏暗烛光下 女人面容安恬 眉间有神 虽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也有一股勃勃向上的朝气 与当初宴上的疯狂和被送去庄子时的失魂丧魄相比 而今可谓是容光焕发了 完全不是他们预想中的憔悴颓然。

短短三个月 人怎么更水灵活气了?

仆妇心下一个咯噔 这怕是不合夫人的意。

那城郊要什么没什么的破落庄子 难不成还是个养人的好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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